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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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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懷信卻站著沒動,他楞楞看了眼貞白,目光流轉,又看了眼她指尖的空杯,突然意識到:“你是不是……”拿錯杯子了。

“嗯?”

她居然越過了桌沿邊上剛斟滿的酒,把他喝剩一半的那杯酒飲了。

是故意的嗎?

是故意的吧!

不帶這麽粗心的,用這種間接的方式接近他,李懷信頭都大了。

貞白見他話到一半又頓住,似乎存有為難之處,遂問:“何事?”

不好說,而且這種事,萬一戳穿了,對方以後明目張膽起來,他應付不過怎麽辦?

思來想去,李懷信正不知該如何是好,恰逢此時,忽聞慘嚎聲,隱隱約約自遠處傳來,像是在給他解圍:“什麽動靜?”

因為修道士比常人耳力靈敏,他們聽聲的範圍更遠些,貞白判斷方位:“是有人遇險麽?”

“叫這麽慘,怕是要出人命……”他覺得有必要轉移一下彼此的註意力,“去看看?”

貞白斟酌須臾,頷首。

隨即,貞白已經像朵黑雲飄出去,乘風直上,落於屋頂,輕盈無比地踩著瓦礫前行,無聲無息。

李懷信躬身去抱那只不勝酒力的醉貓,以免它在外頭凍成冰坨子,幾個起落,順手把貓塞進窗戶裏,片刻都不耽誤,跟上貞白。

一黑一白兩抹身影飛檐走壁,如履平地,縹緲似仙般點在鋪著積雪的瓦礫上,只印下淺淡足跡。

他們尋著聲源找過來,正好是與客棧相鄰的一座家宅大戶,院子裏裏外外,門庭窗扉貼滿了五花八門的黃符,正位中央設了法壇,上面擺著香爐法器和生米,一個穿戴成雞毛撣子的神婆右手持劍,左手拿符,正嘰哩哇啦跳大神,也不知念的什麽咒,念得直打哆嗦翻白眼。

立於房頂上的貞白:“……”

和並肩而立的李懷信:“……”

慘叫聲就是從正對法壇的房屋內傳出來的,窗門緊閉,看不透裏面情形。

四周圍了一堆人觀望,個個面露驚恐,瑟瑟發抖。

神婆手舞足蹈的揮劍亂砍,一把黃符撒出去,紛紛揚揚鋪了滿地。隨即她豪飲一口濁酒,擲起法桌上的油燈,對準那間房門,噗地噴出一道火炬:“天靈靈地靈靈,太上老君快顯靈。”

李懷信瞪著雙眼,一看就不靠譜:就這也能出來招搖撞騙?”

只見神婆提起腳邊一只被五花大綁的公雞,高高舉起,嘰裏呱啦哼唱片刻,一揮長劍,給公雞抹了脖子,公雞咯咯幾聲慘叫後,血濺門扉,神婆厲斥:“何方妖孽,還不束手就擒!”

貞白盯著這一幕:“是荒唐了些。”

‘砰’一聲,房門被神婆一腳蹬開,陰風倏地席卷,正堂之上的軟椅中斜癱著一名男子,靛藍色緞袍,目測不過而立,他表情極度痛苦,掙紮著,仿如正在遭受極大的折磨與酷刑,直哼道:“救我啊,我受不了了,疼死我了……”

神婆擡步進屋,首先拎著雞脖子呲了男人一身血,然後棄之一旁:“妖孽,休要作祟害人,本仙師今日便要你永不超生。”

說著她揮舞法劍,圍在男人三步開外,比比劃劃地轉悠了一陣。

李懷信眼瞅著神婆在室內跟空氣幹仗,一會兒掀桌子一會兒砸椅子,最後自己往後一退,蹌踉幾步站穩,捂住胸口,仿佛受了一掌,對著虛空聲色俱厲地吼:“竟膽敢傷本仙,看本仙打得你魂飛魄散!”然後一劍朝虛空中刺過去,劈裏啪啦又一陣折騰,還不忘誇一聲空蕩蕩的對手:“好生厲害!”

“表演雜耍呢?”李懷信原想靜觀其變,結果觀得臉都綠了,“她失心瘋吧!”

貞白也覺得這虛張聲勢的演技沒法看。

那頭神婆已經自己把自己打得癱倒在地,然後捂著心口道:“不好,這妖孽實在太過厲害,我請上身的小仙難以匹敵,已經被它打傷了。”

一旁的老爺聞言,滿是驚恐和擔憂:“這可怎麽辦才好?”

神婆裝作重傷的樣子緩緩站起來,扶住門框,跳累了,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:“恐怕得請上仙,才足以除祟。”

老爺忙道:“那就請上仙,快請。”

“不過,”神婆說:“上仙比較貴,一般情況下,我們是請不動的。”

“多貴都行,錢不是問題,只要我兒子能盡快好起來。”

有了這句話托底,神婆很快進入她的請神模式,在法壇上念咒拋符,手舞足蹈……

屋裏的人又是一聲慘叫,語無倫次地喊:“爹啊,娘餵,老天爺哦,好疼啊……”

喊得外頭二老心急如焚,恨不得以身代之,卻又不敢貿然進屋安撫兒子,怕觸怒了那位作祟的孽障,傷及獨子性命。

貞白盯入屋內,目光落在男人腿腳上,有一團隱約可見的黑氣縈繞:“此人雙足纏煞氣,的確有陰靈作祟。”

李懷信也看出了來:“這陰靈有點兒意思,專門折騰別人腳,什麽癖好?!”

那坑蒙拐騙的神婆肯定是指望不上了,貞白覺得沒必要夜半站在房頂上看人跳大神:“速速解決了吧。”

神婆拿著劍,一指蒼穹,大喝:“有請仙尊下凡,急急如律令!”

所有人仰起頭顱,就看見貞白和李懷信從天而降,爾等凡人們不可思議睜大眼,口中驚嘆不絕,神了,居然真有仙尊下凡。

神婆還在演,警覺出了異狀,然後她左右瞄見眾人的反應,轉過身,同樣大吃一驚。

貞白和李懷信繞過神婆,也不廢話,朝男人的雙足擲出兩道鎮煞符。

男人忽覺腳上一松,慘嚎聲戛然而止,他試著動了動雙腳,嘶了一聲,估計是之前傷著了,但是那股禁錮著勒緊地痛覺驟然消失:“誒,誒,誒,好像好多了。”

聞言,圍觀的老爺子戰戰兢兢走進來,小心翼翼地問:“還疼嗎?”

男人也覺得實在神奇:“不疼了。”

老爺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李懷信二人身前:“上仙吶,果然是仙尊下凡吶。”作勢就要跪地叩首:“多謝二位上仙相救,救我兒於火海!”

李懷信被他一嗓子嚷得措手不及。

因為方才允諾過神婆,既然真有上仙下凡,老爺子生怕怠慢,忙差遣身旁的夫人:“趕緊去取銀子來,不,到賬房拿金子,給二位仙尊上供。”

李懷信覺得這老頭跑偏了:“上什麽供,我們也不是仙尊,稱呼道長即可。”

老爺子楞了一下:“剛才二位上仙,明明是……”他指了指上頭:“從天上來。”

李懷信還沒來得及說話,貞白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:“我們從房頂上來。”

李懷信:“……”

眾人:“……”

雖然她說的是事實,但李懷信還是覺得有損顏面,畢竟夜行屋檐,翻墻入室都不算有臉面的事,偏偏有人還說得一本正經:“我們聽見慘叫聲,才過來一探究竟。”

老爺子將信將疑,扭頭去看立於門外的神婆:“你們,不是被神婆,請來的麽?”

貞□□簡道:“不是。”

神婆端著玄機,怕露餡兒,忙為自己解釋:“我請神的法事才做到一半,就被這二位年輕人打斷了。”

李懷信挑眉:“怪我咯?”

“不敢。”神婆幹了一輩子裝神弄鬼的行當,閱人無數,自然看得出這倆小輩來頭不小,就那從天而降的落地姿勢,縹緲出塵,賽天外飛仙,若換作自己這把老骨頭,肯定是要摔得粉身碎骨的。況且他們僅憑兩道符就治住了痛腳,定是有兩把刷子傍身。神婆幾度衡量,是不能得罪的人,遂謙虛吹捧道:“一看二位,也是後起之秀,我老婆子歲數大了,想要收服邪祟,已是力有不逮,既然二位聞聲而至,見此地有妖邪作亂,必不會袖手旁觀。”

倒算識相,李懷信也不戳穿她,皮笑:“歲數大了,還是別上躥下跳的好,當心邪祟沒收服,自己閃了腰。”

這小子目中無人又年少輕狂,話裏話外盡是反諷,神婆畢竟受鄉民敬重,聽完臉上自然掛不住,但又不敢硬碰硬,只得忍氣吞聲:“小道友說的是。”

李懷信並不打算跟這個招搖撞騙的神婆過不去,轉身面朝男子,道:“你把鞋脫了。”

男子盯著腳上兩道符,猶豫:“脫鞋的話會把符也撕掉了,萬一再疼起來……”

“已經退了煞,撕掉就不會再疼。”

男子這才安心,躬身去脫鞋。

貞白問:“疼了多長時間了?”

“三日了。”男子苦不堪言:“每到夜裏,這雙腳就疼得鉆心,而且一天比一天嚴重,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纏住了一般。”

貞白道:“確實是被煞氣纏住的。”

李懷信附和:“這宅子裏陰氣頗重,的確有怨靈作祟。”

其實宅中上上下下心知肚明,因為老爺夫人早就請過大大小小的郎中,來給少爺治腳,卻沒有一位診斷出病癥,無端端的,卻把他疼得哭爹喊娘,如此蹊蹺,肯定是被什麽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,否則也不會請神婆開壇做法。

李懷信問:“除了你,家中還有其他異常麽?”

“沒……沒有。”

沒有的話,那就是這怨靈專門糾纏他一個,李懷信盯著那雙被煞氣纏至微微變形的腳,趾骨已經曲向掌心,實在,影響觀瞻:“之前你有沒有傷人害命,比如將其致殘致死,所以才會招致怨靈纏身。”

“沒有。”男人反應強烈,堅定地回:“絕對沒有,如此殘暴之行徑,我斷不會做。”

老爺子附和道:“我們祖上世代為官,只不過後來遭到貶謫,但也算是官家之後,深明禮儀法度,我兒雖無甚作為,卻一直都遵紀守法,不會為非作歹,做出傷人害命的事情來。”

李懷信不論他們話中虛實,倘若真的傷人害命,也不可能據實交代,遂轉向貞白:“先找找那只怨靈躲在何處。”

按常理來說,陰靈不會無緣無故來害人,既然纏上這家兒子,應該是有所積怨的。如果今日不把這只陰靈找出來,化解掉它的怨氣,日後還會作祟。

只不過李懷信沒想到,這家宅子奇大,幾進幾深,且七跨院落,每跨院落分別含有多進院子,加起來總共上百間屋舍,真不愧是世代為官,李懷信心想,八成是貪官。要在這麽大座宅門裏找一只藏匿起來的陰靈,恐怕得廢上一番功夫。

所以關鍵時候,還得靠貞白出馬,她對陰怨煞氣的感應比較敏銳,跟著直覺七繞八繞,就找進了一處院落,李懷信一邁入內就能感應到,那東西藏在此處。

老爺子緊跟而來,身後還追了一大幫人,男子雙腳骨骼變形,所以被小廝背著,他們一進這宅院,個個面露驚詫。

李懷信一掃眾人:“就是這裏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老爺子驚愕不已,話到嘴邊生生噎住。

“我看你們個個都挺吃驚,想必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慘案?”

老爺子忙不疊擺手:“沒,沒有。”

小廝背上的男人卻開口了:“這是我曾居住過的院子。”

“哦?”李懷信環視一圈,四處被積雪壓蓋,無人清掃,像是空置已久,他見貞白走到屋前,吱呀一聲,推開了那扇紅木門。

男人說:“三月前,我的妻室,因為不慎滑倒,後腦磕在假山尖石上,掉入魚池裏,不幸身亡了。我怕自己長期住在這裏,總會想起她的離世,憂心難過,便移居到了別院,把這裏空置了。”

李懷信道:“你確定她只是不慎滑倒?”

“你什麽意思?”男人臉色沈肅起來:“當初官府就已經徹查過,若不是滑倒,還能是被人蓄意謀害的不成?”

“這就要問你的妻子了,若只是意外,她為什麽還陰魂不散,跑回來糾纏於你。”

“什麽?!”男人臉色陡變:“是……是她?……她回來……”

李懷信神色莫測,扭過頭,看見屋內一把薄透如水的陰靈,面對貞白,嚇得瑟瑟發抖。

再加上貞白那句淡漠到發寒地質問:“你為何害人?”

那只陰靈當即嚇癱了:“饒命啊,我也是情非得已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開始了開始了這個女人又開始了。

不,是這個男人又開始了。

狗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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